泛雪堂,坐落在吉林城北山东峰的半山处。凡是寻访北山的人,总是绕不过泛雪堂。一座泛雪堂,有人识得,有人识不得,无论识得识不得,都会停下脚步来打量一番。
泛雪堂,南居峭壁,北临山道,为砖木结构,面阔三间,卷棚歇山顶,堂外为一周檐廊,门前两廊柱,红漆之底,绘以缠绕彩龙,呈腾飞之状,分外醒目。
一
泛雪堂前有一景点牌,其上介绍说:泛雪堂——1924~1926年始修北山公园时所建。匾额由清朝状元、光绪帝老师翁同龢题书。楹联由宋小濂题:脚底烟云堪憩息,眼前城市隔喧嚣。宋小濂的题联,我深信不疑,而对翁同龢的题书,却不免有些诧异。北山始建于1924年,而翁同龢逝世于1904年,这就是说,泛雪堂问世的时候,翁同龢已经离世了。不过,也有两种可能使得这种“时间差”合理地存在:一种可能是翁同龢生前应人所求,预留了三个字;再一种可能是人们从翁同龢的手迹中择选出单独的“个字”来,最后拼合而成。
然而这样的解释,仍不尽如人意。有不少吉林文化的资深老者曾回忆说,泛雪堂确实是翁同龢所书。于是我又想,这其中是不是忽略了某个环节或某个细节,莫不是北山的泛雪堂还有个前身,也就是说在北山公园修建之前吉林城里已存在泛雪堂了,而北山的泛雪堂并不是最初的泛雪堂。如果这种假设成立,泛雪堂的问世时间就往前提了一大截,虽然具体时间不详,但至少翁公仍然健在,这样一来,就与题写泛雪堂匾额之说相吻合了。
不管是择址重建,还是辟地新建,泛雪堂能在北山落脚生根,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。北山位于吉林城的怀抱之中,可谓寸土寸金,能在此运思筹划,其码要有过人的胆识,而要完成复杂的建设过程,势必要有诸多的“要件”作为支撑。
二
透过泛雪堂灵动的飞檐和中规中矩的格子窗,我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?
捡拾点点遗迹,努力还原历史,哪怕是极少的一部分。
吉林北山,置德胜门外,东接玄天岭,西望小白山,远有朱雀相罩,近有松水相环,风景奇妙,气象万千,实为关外胜境。这一年,始有公园之议,而当局者为图省事,便将建园一事租给了商人承办。也就是说,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未来的北山公园呈现更多的是商人色彩。然而一个人的出现,却让历史的轨迹改变了方向。这个人,不是别人,乃“吉林三杰”之一的徐鼐霖。1919年徐鼐霖出任吉林省省长后,以为“租给商人承办”十分不妥,便命警察厅取消地契并予以收回。徐鼐霖具有官员和文人的双重身份,其“要位”非他人能比。历史就是这么充满着趣味,似乎一个城市的文脉总要与一个人的文化脉动发生联系,而吉林北山的幸运和泛雪堂的幸运,就深藏在这充满趣味的历史中。
在我的想象中,吉林城是先有北山公园及其庙宇,而后才有泛雪堂,及至读到《始修北山公园记》,方知泛雪堂和北山公园是一起筹建起来的,作为众多开发项目之一,泛雪堂是列入北山公园的蓝图中的,并且是蓝图中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翻开《始修北山公园记》,其中对泛雪堂及其周围环境的描述十分详尽:“自山麓至山腹曰怡绿山庄,再上入庙,后门西庑曰松风堂,正殿之东曰翥鹤轩,西曰暂留轩,殿之西南建楼三楹,曰澄江阁,高出山半,万屋鳞鳞,江山烟树,一览无际。折而南下曰泛雪堂,石级齿齿,或错或整,随人踵趾;再下有石梁,梁之旁有花坞,沿途花树位置楚楚。”而对上山的路径,《始修北山公园记》更是娓娓道来:“由旧道上,则先怡绿山庄,然后澄江阁,由新道上,则先泛雪堂,而后怡绿山庄。”
泛雪堂能在北山公园的规划中稳占一席,并且以独特的风貌亮相于北山,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——建园功臣李敬山。修建北山公园,是吉林城的形象工程,也是一项民心工程,可谓千秋大计。之所以李氏担纲,自然是其能力和威望使然,而我想要说的是,在李氏走马上任的那一刻起,手中便也握有了生杀大权。常言说,计划没有变化快。所以,在建设过程中变变规划、动动图纸之类也是常有的事,如果随便找出个“经费不足”或“尚不适宜”的理由,都会使泛雪堂惨然腰折。但李敬山却效法了徐鼐霖,最终成为了泛雪堂大作的收笔之人。
三
1926年,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,这一年,泛雪堂落成于北山之上,成为了文化人雅聚的文化沙龙。作为文化沙龙的泛雪堂,其形成至少还有三个因素不能忽略:一是吉林城坚实的文化根基;二是吉林城文化气候的形成;三是“吉林三杰”的力度。
吉林城山水饱满,一直被誉为毓文滋秀之地,有着得天独厚的文化根基。自1867年吉林城设置吉林将军后,吉林城便成为了吉林一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。特别是1919年的“五四”新文化运动,吉林城将新思潮融入了本土文化中,进而呈现出了新的发轫姿态。
与此同时,吉林城的文化气候业已形成。我们不妨再次提起徐鼐霖,且把他的《会友》一诗拿来一读:“年来朝市作林泉,朋酒相招意洒然。鹤返故巢寻旧路,龙还沧海觅深渊。竹林雅会思当日,洛社流风似去年。我亦有缘参末座,嘤嘤求友涌诗篇。”诗中描绘的是和诗友们雅聚的场面,好不热闹。这不禁让人想起了“曲水流觞”的典故来,正所谓“虽无丝竹管弦之盛,但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。”
文化的提升,并非一蹴而就,需要深厚的文化根基,需要漫长的时间熏染,更需要春风化雨般的力度催化,而这种“力度催化”主要来自“吉林三杰”。作为吉林文化的领军人物,“吉林三杰”不但有着强烈的文化依恋,而且有着丰富的文化体验。时至1924年,宋小濂业已64岁,成多禄60岁,徐鼐霖59岁。可见这时的“吉林三杰”不但年龄进入了成熟期,而且文学作品也闪耀着丰满的光彩。
如果说,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吉林城留下了深刻的文化记忆的话,那么这种记忆的标志无疑是泛雪堂。
北山之上并不只有泛雪堂,北山之上却独有泛雪堂。“爽借清风明借月,动观流水静观山”,这是宋小濂题在泛雪堂的另一副联语,反复读之便悟出了泛雪堂独立的品味和更深的文化意味。我们说,阅读吉林文化,总是绕不过泛雪堂的。 ( 责任编辑:孙洪华 ) |